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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沒有乖乖?我要五香的~拿來拿來,吼~傳快一點,喂!不要偷吃!那是我的!」一個身影跳出座椅,往前衝了三個座位把那包大家爭搶的乖乖抓到手中,開心滿意的笑容,隨著零食入口浮現在臉上。
還記得這個畫面嗎?學生時代的校外教學、畢業旅行…大家一起坐上遊覽車,隨著路況搖搖晃晃,有人不舒服在塗綠油精、薄荷棒的氣味,有人趴在最前面的座立,手裡緊抓一個霧面塑膠袋,深怕一不小心就有龐然巨流奪口而出。不受影響的同學們在後面嘻笑打鬧、聽音樂或把外套蓋住頭補個眠,有的中上還附上卡啦OK,讓喜歡秀的學生一展長才,當然也可能是穿腦魔音…
但有些人從來沒有這種回憶,只因為他/她行動不便。
高中以前,每次的出遊型活動我一定參加!反正繳的學費都一樣,出去的費用也相對便宜,重點是能和班上同學一起的感覺,不用在無聊的教室聽老師上課,那是學生時期最幸福的期待。而那時非去不可的背後,有個更重要的原因…要是沒去,那回來就會和班上脫節!大家在講什麼我都不知道!無法投入最後就被邊緣化…那是很深的恐懼,讓人不想嘗試。
可在坐輪椅後,一切的理所當然都消失了…記得那是2001年的11月,我剛回高中復學的第二年,學校打算去新竹某遊樂園做戶外教學,那時討論的問題主要有兩個:一、重型電動輪椅要怎麼上車?二、去到那邊能玩什麼?一個卡到經費,一個牽扯活動設計。而學校的經費似乎有限,全校二年級有五百位學生,重點是全校只有一位坐輪椅的我…很快就有四個字浮現腦中:勞師動眾。
戶外教學,全校的活動要為你一個身障生特別租貴兩、三倍的遊覽車,你好意思?而去遊樂園不玩刺激、歡樂或水上設施,那幹麻要去?扣除不敢玩的學生,勢必也有部分同學得因為我而改變行程或活動方式。於是當下我一口拒絕,想讓大家玩的開心、自在。卻沒想到這個拒絕,幾乎延續了我剩下的學生生涯。
在障礙意識尚未開化的時期,很多時候我都會以「大家」的權益為第一優先,「以和為貴」不正是課文裡、文化中對我們至高無上的教育指標。所以當所有人都得為了我而做出改變時,一方面會覺得非常不好意思,另一方面也覺得這是不好的事情,麻煩到其他人,彷彿是件罪大惡極的事,我們的社會框架裡有種叫作「男兒當自強」、「家醜不可外揚」、「障礙者必須樂觀、積極、正向」…的迷思。讓多數的行動不便者不敢說出自己的需求,不敢期待有天全校一起出去的戶外教學、畢業旅行,甚至只是在同個縣市內的參訪活動,只要考量到有行動不便的同學要參加,就多以學校經費不足、家長需要陪同、老師恐怕無法擔此重任為理由與學生溝通,最後讓學生及家長知難而退。
然而這些行動不便的學生與家長有錯嗎?沒有!無論國教是九年還是十二年,這些學生就理當和其他一起上學的同學擁有相同的權益!可以在教室上課、接受相關評量、享受同儕的互動、體驗共同出遊的經驗…不該將其排除、勸退,用最大人功利的角度,因為當這樣的學生入學之際,學校理當為其在校生活的相關學習負起責任,經費絕不該是他們的重擔,活動設計更該是帶領教職員不可或缺的成長,因為這種讓師生同時了解行動不便只是一種形式,而非絕對的機會,可謂可遇不可求,不趁勢增進所有師生宏觀的視野,反倒退卻豈不是很奇怪的現象?尤其這學生並非轉學生而是一年年升高學級的在校生的話…「不能一起出遊」究竟是學校還是學生的問題?
直至去年,我仍然在臉書上看見有家長寫著:「還是我們不要去了?」。那文字彷若重重一擊,讓我頭冒金星。理由如同十多年前一般…經費不足、家長陪同、沒有大型復康巴士,不然專案處理,以單人小復康巴士接駁。可是事隔15年,怎麼主事者依舊用一樣的態度與姿態在處理障礙生的活動參與權利?
那是全年級一起的活動啊~專案處理等同排除,無法和同班同學一起的旅行,還是孤單的旅行…一個從入學就清楚狀況的學生、一趟在一兩年後會發生的旅行、一次配套經驗的準備與堅持。真的沒有那麼難,只要有心,只要提早準備,讓學生圓夢的擔子就不會永遠落在家長身上,而是能讓所有同學一起成長的完美回憶。